一、每周六的培训日常

1.桂花酿与创可贴的默契

每周六清晨，梧桐巷旧图书馆的铜钟敲响七下时，程阳总会踩着单车在林夏家巷口刹住。林夏抱着帆布书包从爬满凌霄花的铁门里钻出来，发梢还沾着厨房蒸腾的水汽。她总把装着桂花酒酿的保温桶塞进程阳车筐，玻璃罐内漂浮的枸杞像沉在琥珀里的星子。

"我妈说吃甜食长蛀牙。"程阳嘴上抱怨着，却总在培训课间偷偷旋开罐盖。林夏注意到他校服口袋里常备的创可贴，印着卡通恐龙的那款已经停产三年——这是程阳跑遍七家文具店才囤到的库存[[1]()]。每当她手腕被钢笔磨出红痕，少年便装作不经意拍过来一片，指尖残留着篮球场的松香。

2.秘密基地的九连环

旧图书馆三层的阁楼堆满六十年代《人民画报》，经年累月的油墨味混着合欢花香，在某个暴雨天成了两人的避难所。程阳从生锈的通风管道里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躺着九连环和泛黄的《机械原理图解》。

"这是三阶汉诺塔式解法。"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飞，金属环清脆的撞击声惊起窗台的白鸽。林夏凝视他垂落的睫毛在鼻梁投下阴影，忽然发觉那些困住自己多年的数学题，在他手中竟像合欢花瓣般轻盈舒展。她悄悄将解开的铜环串成手链，多年后才惊觉这竟是二进制代码最原始的启蒙。

3.黄昏的剖白

某个暮春周六，合欢树突然提前飘起绒花。林夏蜷在阁楼窗边，看程阳用报纸折的飞机载着桂花酿的瓷勺，晃晃悠悠降落在紫藤架下。

"他们昨晚把电视机砸了。"她突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沾在毛衣上的绒絮。父母争吵时迸裂的玻璃渣，母亲戏服上撕破的水袖，父亲工具箱里失踪的榔头，这些碎片随着飘进窗棂的合欢花倾泻而出。程阳沉默着将九连环重新锁成死结，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耳："其实我...听不见高频率声音。"

暮色中两只手在旧报纸边缘颤抖着画出声波曲线，他右耳贴近她掌心时的温度，比所有言语都滚烫。

二、2001年小升初变故

1.命运的分水岭

省实验中学录取通知书送达那日，程阳在梧桐巷跑了十二个来回。林夏家窗户始终紧闭，窗台上她种的三色堇蔫垂着花瓣。数学试卷上那道被泪水晕开的应用题，此刻化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银河。

教导主任办公室里，程阳攥着推荐表的手关节发白："如果放弃保送...""别犯傻！"班主任拍着全市统考排名册，"普通中学的师资根本教不了你这种苗子！"玻璃窗外，林夏正抱着奥数竞赛奖状走过，阳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2.午夜的多瑙河

临别前夜，程阳家电话线像被猫扯乱的毛线团。两个红着眼眶的少年各自蜷在床头，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。"你听。"程阳突然把收音机贴近话筒，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顺着电话线流淌成河。

林夏数着对面楼熄灭的灯光，从第七扇窗户暗下去时，她开始哼唱即兴填词的旋律："蓝色多瑙河啊/冲不走梧桐巷的锁..."程阳的呼吸声逐渐与乐曲交融，直到午夜钟声响起，他们谁也不敢说那句"再见"。

凌晨三点，程阳摸黑翻出铁皮盒，将九连环重新锁进阁楼通风管。林夏在日记本上画满二进制代码，最终撕碎所有页码撒向合欢树。晨光中纷扬的纸屑像场不合时宜的雪，掩埋了少年人还未来得及命名的情愫。